两日三

略略略

【左林】将至(特别篇上)


为了写一顿跨年饭的番外,时间是小林已经出院住在香港租来的房里

反正将至这个系列也没什么主线,想哪写哪儿叭


是真的ooc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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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切开那颗苹果的时候,他想到了死亡。


并不是早有预谋的决定。两分钟之前,他才刚刚吞下今天的第二顿药,两颗消炎,一颗镇痛。想死的人才懒得吃药,想死的人更不会有精力给自己做饭,以此类推,你要是想听的话他还能举出很多例子。


死是刹那间找上门来的念头。在他握起那把小水果刀,“咔嚓”一声切下去之前,他脑子里还在复习昨天翻译过的情报,默念今天晚上八点二十要准时打开收音机。实不相瞒,他现在听到发报机的声音其实头很痛的,每一声“滴”都像野大夫扎坏了的银针,歪歪斜斜刺在他额前脑后鼓胀的血管上。但他还是要听,反复听。疼痛是他为数不多证明自己仍然活着的证据,他抓得很紧。


要怪的话,大概只能怪切开一颗苹果实在太容易了。哪怕是阴雨天从前伤过的骨头都在痛,只要他尚能握起一把小刀,沿着苹果光滑外皮上夸张的花纹随便一刀下去,就能剖出鲜脆多汁的果肉来。那么同样的,只需要再次握住这把小刀,把刀尖的方向冲着心脏的位置,也只需要一下——最多力气再大点儿,他就能像剖开苹果一样剖开自己了。


这个想法太诱人了。结束一切,管他好的坏的,都结束掉。


左秋明好不容易拎着刚刚仙逝的鸡大姨鸭大婶儿挤进门,身后的袋子里还装着热乎乎的毛栗子、新鲜的芥菜、一整条精五花,两条熏鱼和一块儿嫩豆腐,浑身上下,连眉毛都写着“好好吃一顿”五个大字。进了门打眼儿一看,却见他珍贵的饭友林楠笙跪在厨房的地上,手还捂在心脏的位置,甭问,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鸡鸭也不重要了,全给扔在地上。等一只膝盖跪到人身子跟前,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有一把刀。


还好还好,来的及时,衣服上没血。





“没什么理由。”


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但和心虚一同升起的还有些奇怪的尊严,让他显得比平时还要理直气壮些。左秋明刚刚发脾气了,吼得很大声,难听话好像也说了那么一两句,这会儿才又低声下气地道歉。


林楠笙根本没怪他,那些难听话也没往心里去。明明揣着一副好心情,勤勤恳恳买菜割肉准备在旧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找朋友吃顿好的,结果一进门正撞上朋友闹自杀玩儿,任谁遇到这事儿也没法轻易买账。左秋明光是嘴上喊他两句已经相当克制了,林楠笙换位思考了一下,自己都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算了。


但是要他说出个寻死的理由来,又好像的确有些为难。凭他对自己的了解,他要是能概括出来自己是因为某件事情想不开,大概也能当场摆事实讲道理再把自己劝住。就是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想起来毫无道理,做起来却顺理成章。


左秋明哭了。


他很想劝他不值得。无论是为了如今的这个自己,还是为了一次已经成为过去式的自杀未遂。他现在已经不那么想死了,刀子被从手中拍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从那种魔怔一般的虚妄感中走出来了一半。他现在坐在房间左侧的高背椅上,对面是左秋明和他那些被扔了一地的倒霉食材。左秋明哭的时候,他的目光飘到地上那两条干瘪瘪的漏网之鱼身上,脑补着它们浓重的,带着炭火气的腥。这么看了一会儿,剩下的另一半虚妄也几乎散光了。


“左秋明。”


他叫,惊觉从自己嘴里喊出的名字居然也掺着湿润的鼻音,他又没哭。


“我不想死了,我们吃饭吧。”






左秋明这个家伙,一定是这半年里早就被他折磨疯了,不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洗菜,没抹干净的眼泪都还挂在下巴尖儿上。林楠笙觉得自己的确是欠人家一个道歉的,但左秋明正在咔嚓咔嚓地切菜,留给他的只剩背影。还好厨房的操作台尚有余地,他略微研究了一下,从食材堆里刨出了一颗大芋头。

“要削吗这个,还是先洗一下?”


没话找话。


左秋明几乎是在听到“削”这个字的一瞬间就拧过身来了——


你再敢动一下刀试试,他说。


“我没想......”


左秋明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仍旧对付手里那一汪菜去。


锅里冒起几丝极飘渺的青烟,左秋明把切好的茄子条过油又捞出来,晾在一边的白瓷盘里。他甚至为了今天的晚饭买了一只砂锅,打算和茄子一起好好炖炖那两条看起来脾气就很臭的咸鱼。入乡随俗,这是本地常有的吃法。砂锅要炖一阵子,青菜也切好了等着最后再炒,还剩一道最为棘手的大菜,红烧肉。


他同林楠笙一样,红烧肉最爱上海本帮的做法。浓油,厚糖,肉一入口就咸津津地化掉,一碗饭转眼就见底。左秋明独自在外这么些年,好吃的吃了不少,自己也琢磨着能烧出十来道比较像样的菜了,唯独这道红烧肉,会吃不会做,口味还极挑,香港的这些大小馆子里极难有合他心意的。其实他早知道这道菜烧起来不算太难,用料很少,工序也不复杂,自己唯独没有掌握的,就是那一点火候。


火候是个顶玄妙的东西。炒糖,火候欠一分就不挂色,多一分就烧焦起沫子,这其中的左右分晓,非得是常做饭的厨子和主妇才能掌握。左秋明一个人吃饭向来是怎么简单怎么弄,要不是今年有了林楠笙在香港,他还从没起过心思要自己烧一烧看。


本来牟足了劲儿的。冰糖都买了两大盒,就是要亲自上阵炒一炒这玄之又玄的糖色。






砂锅再焖一会儿,青菜最后,红烧肉现在没心情。汤,汤要用芋头,皮还没削,等会儿再说吧。


他还是决定同林楠笙谈一谈。


都冷静下来,话就好说多了。刚才被他赶走的林楠笙就这么一直在餐桌边儿上站着,这会儿看着倒是听话得很。


歇会儿,左秋明说,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两个人就都坐下了。


“我刚刚在想一个箱子。”


林楠笙说。


“嗯?”


“就我搬来第一天,你替我提上来的那个,那种箱子。”


“嗯。箱子怎么了?”


“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从一只箱子开始的。”


左秋明没接话,但表情是一副愿意倾听的模样。


“你看,我到上海的第一天,随身的东西就一个箱子。陈站……陈默群带我去站里报道,带我去新住处,走到哪儿我都拎着那只箱子。后来他把我带到我住的地方,我才又有了一个临时的小房子。”


“我那时候怕他怕得要命,他不发话,我连行李都不敢卸下来,就一直背着包拎着箱子,在那间小卧室里站得直直的听他训话。他那天跟我交代了好多事儿,还批评我,但那个时候他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


“一只箱子,一间房子,一份工作。我那时候明明只有这三样东西,却每天都满足得不得了。那时候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听话——听他的话。出任务,两天不睡也没关系,会受伤也没关系。我连死都不怕,真要是为了工作牺牲,那才叫英雄呢。”


“后来他看我做的还不错,就临时给了我一个更重要的新任务,接着忽然之间我又有了个新名字。徐立文,中文系助教。说实话我一开始挺不习惯的,为了养成下意识的反应,我把徐立文三个字录了音,听了好几天,才能勉强做到别人一叫我就有反应。后来听久了,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毕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扮演别人。”


“箱子,一间房,新工作,新名字。很长时间,我靠这四样东西活着。”


他仿佛陷入了有关久远时空的幻想。左秋明静静听着那些他错过的日月,心里忽然觉得很奇怪,这么久了,他们怎么就从没聊过这些呢。


“后来有一天,我被他安排的人打得半死,在医院昏迷了好久,出院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可我从来也没怪他,我理所当然认为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选择的工作每分每秒都充满危险,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没怀疑过什么,就像我从来不怕死一样。”


左秋明一直舒展的眉头在听到“死”字时皱了一下。


“我以前特别傻,我会幻想好多可能遇到的危险。我被端枪的敌人包围,手枪里没子弹了,走投无路服毒自杀;我和战友执行任务,用身体替别人挡了抢;我被敌人抓起来,折磨到只剩一口气但就是不让死……”


“我预想过有关我的各种结局,甚至只是,甚至只是走在街上去买一份糖炒栗子就被一枪打死,这些我都想过,我都能接受。在那个年纪的我心里,这些可能的结局多少像是传说故事里那种主人公的结尾,悲壮,出尽了风头。”


“从进培训班的第一天我就准备好这样去死了,我也知道,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那天中弹的时候,我以为一切就要结束在那里了,甚至昏迷前我还在想,这也算是我预想过的结局中的一种。算不上壮烈,还好死相不是太差。可是谁能想到呢左秋明,我被救活了。”


“我被救活了,然后忽然间,我再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该保护谁,我的血为谁而流。我还有工作吗?我的工作还有意义吗?还有值得我听话的人吗?我还应该听谁的呢?”


他的语气随着一连串没有答案的问题变得激动起来,手掌按在胸口熟悉的位置,想要压抑一些永无止境的疼痛。


“但是还好有你左秋明,还好有你,我最迷茫的时候,你都带我忍过来了。”


“我绝对,绝对不是说活下来不好。我也愿意继续做现在的事情,我知道任何的工作内容,无论在明在暗,都是在为未来做贡献。但是秋明,刚才你做饭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一个挺荒唐的事儿。”


“你看,我病好出院的那天,你替我扛上来的行李,都装在一只木头箱子里。你帮我安排好住处,交给我这儿的钥匙,所以我又重新有了一栋临时的小房子。你教给我新的工作内容,又帮我联系去公司上班,他们叫我陆云堂。”


“新的工作,新的名字。就好像重新出生了似的,好多年过去了,我又一次拥有了这四样东西。”


“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奇怪的循环里。”


“但是我看着现在的香港,我就没法不想起从前的上海,想起我刚到上海的那一天。这么多年了,我几乎每天都觉得世界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到头来一看,现在的香港和当初的上海,又有什么不一样。”


“那我自己又有什么不同呢?行李箱和住处可以换新的,工作和名字也可以变,可是我这个人呢?我是不是命里注定,又要为这四样东西再活一次?”


“那我中间丢掉的这六年,左秋明,”


他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同伴,声音里是压抑到颤抖的无助。


“我丢掉的这六年又去哪儿了?是不是压根儿没存在过,或者说存在了也没什么用?现在,今天晚上坐在这里的林楠笙——”


“陆明堂、庞家俊、徐立文——”


左秋明听到一连串名字。


“这么些年,他除了这副破烂身子和几个轻飘飘的名字,还剩下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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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点评论好不好朋友们】


不好意思要到下篇才能吃上饭了,咸鱼茄子煲先炖着吧

看他俩做饭是@水上冰 小可爱点的,但她点的是现代,不好意思我擅自又给塞回那时候了(你就是不会写

遥祝大家新的一年吃嘛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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