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三

略略略

【三叶】天堂口(一)

是之前的点梗之一

也不抽了 评论里觉得有意思的都写写试试


先来一个三叶短打

随缘,不确定有没有后续哈

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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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家门口了才反应过来。


整条槐安路都挨着旅游区,两旁的民房都有点儿商住两用的意思——尤其是一楼,多得是门脸儿店铺。大到古玩字画,小到啤酒饮料矿泉水,卖什么的都有。然而身居此处多年的原住民,“上天堂”殡葬一条龙用品店店长莫老三一般只去两家:


一家是离他最近的,准确来讲就在隔壁的槐安路七十二号“好再来便民商店”,他一年四季消耗的香烟都从那儿来,夏天的话就再加两罐儿冰啤酒;另一家就稍微远一点,而且没有门牌,不过也不难找——只要你能在下午四点以后出发,找到槐安路一百四十四号的五金铺子和一百四十五号的“佳佳面馆”,那么在它们中间的那条岔道缝子里,你就一定能看到一辆挂着“雪姐凉拌菜”招牌的旧三轮车,车旁边一定还有一位穿红围裙戴紫套袖的乱巷俏佳人。


莫三妹回回去,回回都要被雪姐笑他家里没灶——不能怪雪姐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他去得太勤了。


从前没有小文的时候,他比现在还能胡凑合。拌干丝、花生米,心情好了那就再切二两猪耳朵,别的全不要。醋、糖、辣椒面儿和盐,浇上让人看了肠子绞着疼的红油,哗啦啦一拌,就个大馒头,吃完又是新的一天。雪姐嫌他没营养,好心给袋子里夹两条油炸的小黄鱼,还要被他以刺多剌嗓子为由挑出去。


后来养了孩子,头两天还装模作样在家又是炒菜又是煲汤,家里本就不多的锅碗瓢盆给他霍霍了个遍。武小文这孩子也是能忍,一直憋到第三天才主动问他说爸爸今天星期六咱今天能不能外面买着吃。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嘟嘟囔囔骂了两句孩子,从此也就自我解放了,仍旧常到雪姐那辆破三轮儿跟前去讨饭吃,唯一的变化是以前的特辣换成了微辣,菜也终于多了几样。


倒不是顾着孩子。反而是武小文这个奇秧子不知道跟谁学的,比他还能吃辣。莫三妹其人虽然浑不吝,思想上还是趋于传统的,比如小孩子就要有个小孩的样子,口味比大人还重,那怎么行。但教育儿童向来要以身作则,他莫老三也就只好为了人间大爱自我阉割一回,三勺辣油忍痛改作一勺。虽说少了些滋味,总比饭桌上老跟个毛孩子吹胡子瞪眼强。


这么着过习惯了,今天也还是往雪姐的三轮车那边走。一路上光记着家里今天多了口人,菜要买多些,盐要淡,猪耳朵也得多切几两。等到把满满两兜子凉拌菜拎回家,硬是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是给病人吃的么?


病人叫叶子扬。


两天前的夜里,延江好市民莫三妹同志出车回家遇上小流氓打劫良民,掂量了一下对方的人手,毅然决定下车进行一次计划外的见义勇为。莫三妹某种程度上是相信好事做多了能积德的,不然他家里也不会就这么凭空多出个大闺女来。不过干他这一行的常走夜路,见的乱子多了,说实话也不是每次都能直接帮上忙。遇上人多的,狠的,一般也就是隔着马路打通报警电话,毕竟命要紧。但像今天这样一共就俩人,看着还都不专业的场子,他倒是蛮愿意亲自上。


开玩笑,莫老三纵横阴阳两界,吓唬区区两个混混而已,难道还要劳烦警察同志帮忙不成。


当然,见义勇为是一回事,见义勇为完了还要附带当场抢救和紧急送医服务,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把人背到背上并因此呲牙咧嘴的时候,脑子里不是没闪过那些抱着恩人大腿碰瓷儿喊活不成了的新闻。这人刚刚跐溜一下就在自己面前倒下去了,可怜他莫老三行侠仗义一场,没有鲜花锦旗媒体采访也就算了,愣是连句中听的都没讨到。


不仅如此,人还昏得很彻底。脖颈全软了,脑袋耷拉在他左肩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破眼镜腿儿戳得莫三妹耳朵直痒痒,又担心他这么晃啊晃的别把脑子晃散了。两只胳膊也使不上一点儿劲,帮他把左手搭上,右手眼瞅着就又要掉下去,一点儿没有受助者不给人添麻烦的自觉性。


就那么二三十步的距离,莫三妹背着个大沙袋走得七七八八,等把人扔进面包车后座,愣是在深秋的夜里累得四脖子汗流。但救都救了,总不能看人窝着脖子折着腿就这么胡乱趴在后座上。刚试了一下,本来呼吸就挺弱的,这么窝一会儿大概坚持不到医院就要断气。


他可不是怕死人。天地良心,他这辆大面包拉过的人里,断气的比喘气的还多呢。


等把人翻过面儿来,手脚都扶正,躺好,他又想起后备箱里有条之前大降温临时给小文买的盖毯。其实是成年人的披肩,到了小文手里就成了毯子。都到这份儿上了,该惹的麻烦已经一样不落,索性好人做到底,便宜这小子吧。


车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要不是赶着救人,他又差点儿跟门口的保安吵一架。排了半天队,前面的车都顺顺利利进去了,轮到他,保安非说推销殡葬墓地的一律禁止入内。


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在医院这种地方开一辆写着“上天堂”的车,谁看了都晦气,所以以往路过的车辆朝他投来不友好的眼光,他也统统都忍了。但是今天不一样,还有人等着他救呢,哪有闲工夫扯皮。


人命关天。他莫老三虽然是伺候死人的,却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条命有多贵重。


好在,进了医院,后来的事儿就顺利多了。人其实过了一会儿也就醒了,哐啷啷朝着抢救他的医生一顿猛说,全是他听不懂的词,只有一点很清楚,这人是旧疾。他这才长出了口气,刚在路上还想呢,那两个劫人的小王八蛋在他晕倒前就被自己吓跑了,真要是被讹了,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现在看来,锦旗有没有单说,碰瓷儿至少是免了。


他这才有功夫打量起病床上的人。巷子里黑,他刚从始至终都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记得穿了件怪厚的毛衣,毛衣里是衬衣,还围了围巾。要说天儿也没那么冷,他自己还穿着单衫儿夹克呢,这人倒好,里三层外三层,一点儿也不体恤背他的人背上有多重。


说起那毛衣。


也不知道洗了多少水儿了,怪扎人的。


这会儿再瞧,这人的脸上的确有些久病的颜色,眼底发青,间或几丝不合时宜的白发,是个憔悴的样子。莫三妹见过太多病人,急性的慢性的,能好的好不了的。他会把病人脸上常见的表情分成几类,心浮气躁的,尘埃落定的,心怀期望的。


但这人不一样。


莫三妹从没在哪个久病的人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即使戴着眼镜,也能看到他弯成一条波浪的眼尾。说句让人笑话的,他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小文的童话书里美人鱼的尾巴。笑起来嘴唇抿成一条弧线,薄薄的,颜色像是透过蝉翼去看夕阳。


这样看着,又十分不像是个病号了。


后来知道了,人叫叶子扬,还是个钢琴老师。


叶子扬不经逗,这是他给莫三妹留下的第一印象。证据是他真的会因为一句玩笑,一只手还打着点滴,另一只手就打开手机软件,认认真真搜“锦旗定制”。莫三妹只是出去给邻居婶子打个电话请她帮忙照顾小文的空儿,对方就已经想好旗上写什么字了,甚至,被人发现的时候还在货比三家。


“你个苕......”


话溜达到嘴边儿,又给他硬生生咽回去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刚见面,玩笑也是自己开的,人家是真心实意感谢自己。听说他又不要旗了,叶子扬仿佛还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确认再三,被他一句“记着把看病钱还我就行”堵住了嘴。


“不好意思啊我......不好意思。”


直到叶子扬手忙脚乱点开微信加他好友,转账成功,莫三妹还是没明白他在不好意思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自己家门口,手里拎着两兜子并不适合给病人吃的拌凉菜,不好意思的人就变成他莫老三了。


人是他要带回来的。鬼迷心窍了,非嫌人家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劝到自己家里说是要度过危险期。哪有什么危险期。


带回来就带回来吧,反正他看武小文怪喜欢人家的,听说人是音乐老师之后更是崇拜得要死。明明平时和他吵起来跟门大炮似的,只要见了叶老师,声音甜得能掐出水来。


不过也不能全怪孩子。


叶子扬这人......温吞性子,讲起话来书卷气十足,倒像是个老师的样子,就是呆了点儿。可你说他呆吧,鬼点子倒还不少,收拾起武小文这种皮猴儿来一掐一个准,能把人哄得屁颠屁颠儿多写三张卷子,转过脸来,还会朝他挑挑眉皱皱鼻子,意思是你看,孩子不是不听话,全看你会不会教育。


当老师的了不起呗。


不过除此之外,叶子扬其实算是个颇为友好的室友。刚恢复过来,身子还虚着,就这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做任何事,不仅如此,还总想着能给自己揽点儿什么事。非要说缺点的话......太爱说谢谢可能勉强算一个吧。


反正确实。


还算招人喜欢。


结果自己就给人家吃辣卤和凉拌菜。


莫三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新刮的头发,抠狠了有点儿疼,更烦了。


也不知道现在回去搭锅煮粥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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