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三

略略略

【双关】镜像漩涡(上)


是HE呦

初始脑洞是这个人的@阿打 ,但她丢出来就不管售后了,我只能自己来。改了不少地方,先say个sorry哈。


————————


【一】


津港的冬天是灰褐色的。


打开不同的天气预报APP,顺着往后数上七天,都是清一色的阴或多云。空气里住满了看不见的流感病毒和看得见的雾霾颗粒,没戴口罩就出门的话,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冲你咳嗽和打喷嚏。


城市在凝滞,像一锅搅不动的硬粥。


第一场雪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周舒桐按着军大衣保安的指挥,七拐八绕,老老实实把车停进了一辆越野和一辆烂大街的白色轿车之间的夹缝。这里的车位永远很紧张,她开进地下车库绕了三圈也没找到一个能停的地方,又灰溜溜开出来,总算在对面的家具城门口找到了一个空位。周舒桐拉好手刹解开安全带,算算时间,关老师应该已经开始治疗了。


这次的心理医生像是有些本事。在关宏峰以往数不清的心理咨询史中,这位是为数不多能让他主动记住诊疗时间,乖乖按时就诊的医生。虽然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明显成效,光是能让老关认识到自己可能有问题并主动看病这一点,就足够让半个长丰支队欢欣鼓舞了。


余下的就交给时间去抚平吧。毕竟亲生弟弟去世这种事情,换谁来,恐怕也没法跟没事儿人一样迅速接受。


周舒桐这辈子都忘不了关老师那天在支队办公室失控的样子。他把报告和鉴定书甩到了施局身上,还连带打翻了放在桌角的茶杯。杯盖没有摔碎,在地上滚了好多圈,发出刺耳的声响,听得她脑袋嗡嗡发涨。


那天以后,关宏峰就再没在支队出现过。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周舒桐是百分之百站在关宏峰这边的。关老师说人还没死,那就肯定没死。关老师让继续调查,她就算赤手空拳把案发现场翻个底朝天,也绝不敢让他失望。


她的关老师是不会错的。


唯独这一回,她选择站在了现实的一方。她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刑警,她是关宏峰的徒弟,她是在真理与谬误之间挣扎的亚里士多德——她的老师不会错,可她的老师的确又错了,因为证据更不会说谎。现场的血迹、衣物碎片和组织物残留中数量庞大而完整的DNA,全都指向一个共同的主人,更不要说那人一个半月以来彻底的失联。所有这些东西都在向他们诉说着铁一样的事实:关宏宇进过那个菜市场的废弃小楼,并且葬身于随后的爆炸事件当中。


可关宏峰就是不接受。他不接受的理由简单又客观,因为警方始终没有找到关宏宇的尸体。


周巡后来又带队去过好几次那个地方。关宏峰也去了,每一次都去,每一次都像个新来的倒霉实习生一样,戴着白手套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翻找已经焦土化的现场。围巾和厚重的风衣影响行动,那就索性全部脱掉,脱到衬衫外面只剩一件透风的毛衣为止。笔挺的裤子也毫不在意直接跪在地上,被碎石剌出了小口儿,和蒙灰的皮鞋上深刻的划痕相映成章。他每往前探一步几乎都要咳嗽得更狠一些,被逼出来的眼泪就罩在整个眼中,迷雾一片,不落也不散。


所有的这些,他仿佛全都不在乎。


周巡要扶他起来。关宏峰这样的人,他见不得他如此的邋遢与狼狈,好像破巷子里被混混揍了还得老老实实给人提书包的可怜虫。


“老关,先起来,孩子们都看着呢。”


关宏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他拨开眼前那只挡住光线的手,对着手上烧得焦黑的东西瞧了两眼,又扔了。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




【二】



周舒桐点了两杯热巧克力,想了想,又把其中一杯换成了醇味乌龙。


往常她都是在车里等关老师出来,或者去附近吃个饭,一般吃着吃着关宏峰就会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可今天的时间比往常都要久,她有些不放心,拎着两杯饮料进了大楼,准备直接上十六层去接关宏峰。


她轻轻敲了两下门就不敢动了,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心理诊疗所这种地方总是让她莫名地感到紧张。


翟医生很快给她开了门。他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周舒桐不要出声,然后拉开帘子的一角让她去看关宏峰——她的关老师正蜷在治疗椅的一侧,双手交叉抱着一个靠枕,脑袋就陷在椅子右边的夹缝里。


呼吸倒是平稳又绵长。


“你等他会儿吧,好不容易睡这么熟。”


医生朝周舒桐做了个胜利的鬼脸。她忙不迭地点头,抱着书包老老实实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她觉得鼻子又酸又涨,像是马上就能淌下颗泪来。


关宏峰第一次主动提出要看医生,是在事情发生的两周后。


“他说他照镜子的时候看见了关宏宇。后来他在厨房,在厕所,在卧室,在随便什么地方,总能看见关宏宇。”


饶是关宏峰再不相信关宏宇的死亡,他残存的理智也足够告诉他,这个随时出现的弟弟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象。他在镜子里凝视他,在餐桌上支着下巴看他吃饭,甚至躺在天花板上,在床头灯光的包裹下一动不动地望进关宏峰的双眼。


太离谱也太诡异了。


医生说他早就在心里默认了关宏宇已死,幻象不过是一种代偿。他否定了,却也拿不出更多证据来。主动看医生,是因为幻觉毕竟是太过强大的干扰,他必须摆脱掉它才能集中精神在现实里查案。可他心底里又总有一丝害怕和不甘,他怕万一自己查到最后,关宏宇真的死了,自己的幻觉偏偏也已经治好了。


那他就连这个虚假的慰籍也没有了。


所以关宏峰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幼稚至极的行为。医生开的药,他永远只吃一半。





【三】



远处的天主教堂又在敲钟了。


下午五点,长春的天已经有了些犹犹豫豫的黑。灰白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钟声震醒了教堂顶上歇脚的寒鸦,扑楞着翅膀,尖叫着飞往街对过的建筑物避难。对面是一整排土黄色的旧楼,还安着那种向外推开要用钩子勾住的木框窗户。那里原来是个顶热闹的海鲜批发市场,后来没落了,仅剩十余家商户还在苦苦坚持,等着房租到期搬离这个倒霉的地方。楼房的一层是出售海鲜酱菜调料的门面,二楼一般是储存货物的仓库,分隔开的小房间里摆着各家的冷柜和干货。除非楼下的东西卖完了,很少有人会上这个又冷又腥的二层楼。


二层拐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架在坏冷柜上的冻带鱼、海带跟河虾已经全部腐坏掉了。成捆的梅干菜摞在房间一角,与同样堆在地上的腐竹和粉条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霸占了房间里的大部分面积。


关宏宇就睡在这个包围圈里。


三十天前,他在津港的菜市场被人拿麻袋打包好,押上了一辆不知道牌号的破面包车,一路辗转停留了许多地方。五天以前,他被人运到了位于长春的海鲜仓库,扔进了这个又腥又臭还整天能听到乌鸦叫的狭小空间。腿上的伤口尽管被做了简单的处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肿涨起来,并没有丝毫要愈合的迹象。


高热和寒颤成了最忠实的朋友。


这些天来,除了昏迷,关宏宇的神志一直在迷乱和异常的敏锐之间来回游走。清醒的时候,他会想起那天的那个电话,会尝试分析电话那头的人究竟有可能是谁。他还会想起上楼时那个突然从门后冒出来砍伤自己的男人——幸亏他身手敏捷反应快,否则那一斧子可就不是砍在腿上了,八成能直接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还好接到电话的是他。关宏宇想着想着,最后总能归结到这一句上。


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感冒了耍赖,要喝楼下的那家丸子汤,如果关宏峰没有一边数落他一边换衣服出门去买,如果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嫌麻烦不带手机,如果那通电话不是碰巧在那二十分钟之内打进来的,如果他没有因为好奇陌生的电话号码而接通,如果他没有瞒住他哥,第二天自己一个人跑去约定的地点查明真相,还删掉了他的通话记录——如果以上的哪怕任意一点出了差错,那他关宏宇肯定已经没有哥哥了。


幸亏幸亏。


只不过关宏宇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或者说低估了对方的来路。那个拿斧子的之所以没有继续劈他,是因为又来了个拿枪的一枪爆了他的头。他正准备感谢人家救命之恩,对方就走过来两个拿麻绳麻袋的,一人一边儿给他捆了个结实。他的腿上让人砍出了个巴掌大的血口子,直达筋骨,站都站不利索,两个人就架着他一路塞进了面包车。关宏宇蒙眼记方向的本事还没使出来,脖子上就又挨了一针,再睁眼,可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一世英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栽了,真他娘窝火。


听说他们还炸了菜市场的那栋小楼,连同那个可怜的斧子手的尸体,毁了个一干二净。


关宏宇受伤的左腿又在抽筋了。他拿牙咬住衣服的领口,下狠手去挤压伤口里泛着白点儿的脓血。他拼命收住喉咙里难以抑制的哀鸣,用还算干净的衣服内衬抹了抹伤口周围的皮肤,牙关还没松开,就有一滴烂带鱼腐化出的臭水好巧不巧滴在了他的腿上。


“我艹……”


关宏宇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狰狞极了。


他单手撑在地上,用那些人施舍的唯一的半瓶矿泉水冲了伤口,疼痛和炎症带来的高烧让他的上下牙抑制不住地微微打颤。他想津港了,想和光小区那个不大的家。他甚至开始想念长丰支队的人,想那个刘海儿上天,还顶没有眼色的周巡。


最想的还是他哥。


二一三刚刚翻案,舒服日子也才过了没几天。他哥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从前软化了不少,他停下来做些什么的时候,经常能感觉到关宏峰在某处静静望向他的目光。哥俩以前连眼神接触都很少,除了交代案件,也没有几句话好说。长时间的注视,耐下性子的交谈,互相开对方的玩笑,这在从前,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只可惜又玩儿完了。


关宏宇很是沮丧。他又想睡了。


他想去梦里见他哥,想喝那晚没有好好喝光的丸子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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