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关】屋顶
十岁的患难小兄弟。
给老年组放个假，带小朋友出来兜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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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还难过，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你。】
关宏宇的游戏卡片全部被妈妈没收了。
整整三大摞，有一套封神演义的，差一张杨戬就全集齐了。还有那套西游记，那张限定版的孙悟空，整个班上只有他关宏宇有。
那一年的仲夏，男孩子们为了比谁的卡多，是连冰镇的橘子汽水儿都舍不得多喝一瓶的。关宏宇更是集卡界的个中翘楚，那厚厚的三沓子卡片，不知道有他的多少顿早饭无辜牺牲其中。
这下全完了。不仅被没收，简直连抢救的机会也没有。妈妈当着他的面，把卡片全扔进着了火的灶台，都烧掉了。纸卡卷着边儿争先恐后地化成了飞灰，软塌塌地堆在那里。抹布一擦，就连一丝痕迹也找不见。
十岁的关宏宇，因为一张卡片跟同学打架，结果失去了一整个美好的精神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失了智地想从火堆里把卡片救出来。是关宏峰，他的孪生哥哥从背后抱住了他。无辜的关宏峰还为此当胸挨了一下——那是来自一个愤怒的弟弟暴烈的肘击。
那天夜里，哭肿了眼睛又跪青了膝盖的关宏宇，第一次摸着平房后面的竹梯子，哆哆嗦嗦地爬上了屋顶。
他看过不少武侠小说改编的连环画。书里的大侠，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总喜欢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坐在屋顶上仰望月亮。望着望着，烦恼好像就不见了。
关宏宇不是大侠，没有轻功，但还好他有梯子。
夜黑云淡。
关宏宇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十岁的男孩子气得胸口发胀，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大到必须要靠一些与众不同的方式来缓解。他很孤独，也很忧愁，就像一个独行的侠客。
可是屋顶好冷清啊。
他数完了目所能及的每一片瓦，又拔光了面前一丛瓦缝里长出的杂草来泄愤。他觉得自己待了很久很久，久到陪伴他的蟋蟀嗓子都唱哑了，天上的云飘走了好几朵，白日里聒噪个没完的蝉也不知哪里去了。
可还是委屈。
原来小人书里都是骗人的，爬上屋顶根本不是什么能让人心情变好的办法。
起先，关宏宇听到梯子咣啷咣啷响的时候，还以为是妈妈上来抓他了。他立马起身，摆出个十二分戒备的姿势。他准备一旦听到妈妈的声音，就撒开腿往邻居家的屋顶跑，能跑多远算多远，反正妈妈肯定追不上他。
他想了好几条逃跑的路线，可最终动都没动一下。
因为光秃秃的屋顶边缘，露出了一颗不同于妈妈的，毛茸茸黑乎乎的脑袋。
关宏峰停在最后一级梯子上，有点儿不敢往上爬。他两只手紧紧扒着梯子的两端，攥出了一手心儿的汗。他的嘴里叼着个米黄色的小布袋，系着红色的抽绳儿，末尾还拴着两颗有些褪色的小铃铛。关宏峰身子微微一晃，铃铛撞在一起，吓跑了隔壁屋顶睡觉的老花猫。
关宏宇实在被眼前的情况搞得有点儿发懵，但是看到他哥求救意味明显的眼神儿，还是下意识地赶紧拉了一把。
屋顶上现在有两个人了。
碍于面子，关宏宇把他哥拉上来之后，往身边一丢，就酷酷地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地方。关宏峰也不是个多会安慰人的孩子，十分钟过去了，两个人坐在屋顶的两边，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你来干嘛。”
关宏宇沉不住气了。
“你呢？大半夜不睡觉，上房揭瓦？”
一开口就被怼了一句，关宏宇觉得胸口更胀了，简直像一只快要爆炸的河豚。
“你管我，屋里太热了，我上来乘凉。”
关宏峰听了简直想笑。
他扶着房梁的边缘，往关宏宇那边慢慢挪了过去。拆开布口袋，仔细摸了摸，然后抽了一厚沓花花绿绿的卡片出来。
“给。”
关宏峰也集卡。他的卡片数量没有关宏宇的多，花的钱也少，但种类却非常可观。他不像关宏宇似的只会闷头省吃俭用地买，而是到处打听谁那儿有自己需要的卡。以有换无，拿到的每一张都是自己以前没有的。
关宏宇不明白他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大方。自己苦求不得的那张杨戬，关宏峰其实早就有了，但也只有一张。关宏宇求了他哥多少次，关宏峰眼都没眨过一下，永远只有一句，“自己买去”。
怎么今天居然舍得分出一半给他？
关宏宇发愣的当儿，关宏峰已经把卡塞进了他沾了不少灰尘的小脏手里。见他不说话，关宏峰内心挣扎了几秒钟，干脆把整个小布袋放到了关宏宇的膝盖上。
“你要是还难过，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你。”
“下去吧宏宇，妈醒来要是找不见咱们，该着急了。”
夏夜里的晚风都是温的。
关宏峰的瞳仁儿亮晶晶的，藏着星星一样的几点光。他显然有些着急，几颗汗珠顺着下巴边缘滴下来，洇湿了小小的白背心弯弯的领口。
像一轮细细长长的月亮。
关宏宇后来只抽走了四张龙王卡。龙王是最多最好收集的卡，红黄蓝绿四种颜色，哪个男孩子家里都有十好几套。
“有这个就行，”
他把剩下的卡片小心地装回袋子里，系好红绳儿，庄重地递回他哥手上。
“余下的我自己来。”
关宏宇重新找回了出走一整天的笑脸。小虎牙暴露在空气里，使劲儿跟关宏峰打着招呼。
下竹梯的时候，关宏宇一路挡在他哥身后，指导着他一左一右往下挪步。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没有刚才那么胀了，鼻子也不再酸疼，甚至下竹梯的脚步好像都轻快了许多。
小人书果然是骗人的。有用的根本不是什么屋顶的月亮，是关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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